一、凌晨三点，出发
打电话给大卡，问端午节有没有安排，他说没有。
我说去十渡吧，他说好啊。
端午节的出行就这么敲定。于是我们第二天凌晨三点闹铃响的时候我和夏去找大卡，他在门口等我们。门口只停有一辆车，不辨黑蓝，也许就是他吧，我敲了车窗，大车从后面走出来。
这可怜的家伙，他说跟弟弟聊天到两点钟，过来后一直睡在车里。精神实在可嘉。我只道了声早安便没有言语，因为我已经饿得快崩溃了。昨晚的烧烤与啤酒早已消化得无影无踪。吃了块烧饼后，稍微有了点精神。放好东西，三点四十分，我们开始上路。
二、搓麦
夏眯眼假睡，我趴在车窗前眼不带眨地看日出，事实上四五点的时候太阳才会出来吧，现在月亮还没落……在薄薄的晨雾中，我们冲着黎明一路狂奔。天愈来愈亮，却没有日出的痕迹。五点钟，在一处即将金黄的麦田前，我们停下来。
三个准备偷麦子的小贼跳到了麦田里，他俩掐麦穗，我在搓麦子，未熟的小麦是可以生吃的，很清香。给他们各搓了一把，我最后也吃了几粒，掌心里满是过去的味道。大卡还伸着双手想捧着吃，你想吃饱啊，可叹我功力早不如当年，一穗麦都要搓很久。
玩够了就回到车里吃早餐。我和夏喝豆浆，大卡喝酸奶，三只烧饼。上次我和夏共喝一袋豆浆，从超市出来的路上，她喷了我一身。一提起这事，她就又差点要喷车里，原来有些事，是永远过不去的啊！五点半，我们又启程了。
三、啊！我的尼采，我的太阳！
这似乎是个阴天，似乎太阳不会出来了，似乎我们看日出的计划要落空了。我略有失望，外面浮光掠影，时光交错，时差从这时起就开始混乱了。在一排矮矮的屋顶前，突然一轮红色的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。噢，我的尼采，我的太阳！我惊喜地叫了出来。它从山后面走来，温暖，柔情。
寻找适合看日出的地点，但它却不会等我们，越来越亮，越来越不够温柔，当我们停在一处空旷的田地前时，它已经光芒万丈。我来不及换下高跟鞋，就直接冲了上去。三人站在麦田里，我采了一大把刺脚牙的花。“刺脚牙”是方言，拉丁文名不晓得叫什么，解释给他们听时，都听成了“赤脚丫”，是吧，刺脚牙本来就是刺赤脚丫的，哈哈，好绕口。
现在，我们的后备箱里有麦子，有花，有鞋底上沾的泥土与晨露……
四、十方世界，普渡众生
到一渡的时候，根本就没注意，外面的广告已经带有一渡的字眼，仔细看了GPS，这才知道一渡已经到了。看来不杀生并不是件难事。
十渡便是“十方世界，普渡众生”的简称。十渡的一到五渡是不叫渡，从六渡才开始叫渡，为什么会这样呢？因为只有做到五戒，才能得到度化。这五戒便是不杀生，不偷盗，不邪淫，不妄语，不饮酒。
看来我是只能做个俗人了，吃肉喝酒，邪恶暴力，谎话连篇，刚刚还偷了人家的麦子。。。十渡就是功德圆满，我再布施再忍辱，智慧再禅定，也没法涅磐了。也罢也罢，贪恋红尘有什么不好？许仙在受戒时说，我就是贪恋红尘，就是贪恋女色，怎么了，你们妒忌我……做一个幸福的俗人，让那些自认为高尚的人羡慕去吧！
每个景点都是安静的，没有游客，没有任何声音，只有金光闪闪的山，山中清脆的鸟鸣，清新的空气和拒马河下哗哗的流水声，以及扛着锄头下地干活的老人。每隔大约一公里，就是另一个渡口，我们边赏路边的风景边一路向西（听起来好不吉利，我们确确实实在赶往西方世界）。准备一口气到十八渡，没错，十渡往后，便是清静的八渡空间。
五、只有一个太白
到了十八渡的时候，太阳有点晒了，我把拖鞋丢在河滩上，便去找水的源头。河水从石缝里流出来，被过滤得很清澈。浅浅的河滩里水草清晰可见。我愿做康桥里的水草，在你下水时紧紧缠住你的脚，哈哈，如果爱是束缚，会让对方松不过气，那不如你做你的凡人，我做我的水草。
称一只长篙在水中慢慢地划，有人捉了许多叫作小白条的鱼。我们只是航行，站在船头，岸上歌声，顺流南下，浪荡天涯……哎，想远了，人间只有一个太白兄。油滑的老板带我们去游泳的地方，说那里还可以钓鱼。那块他承包了30年的地上，生长着8年前他栽种的杨树，有细有粗，有瘠有壮。我们想得太美，所以到达的时候很是失望。
我只捡了一块石，白色的，缺了一个角，那是我第一眼想捡起的石头。
还是离开了那里，十八渡之后，便是“北京界”的路标。
六、如果我是一只牛
大卡有事需要赶回去，我们只得在堵车的路上慢慢前移。后来到十渡镇上的时候，想到可以传真，便找了家店子把事办了。其实如果行程在此结束，无疑是最美的。没有如果，否则天神会羡妒人间的完美。
返至孤山寨，太阳开始很暴烈。玩飞艇的，水枪的，走吊桥的。满是人，如果给我一把AK47，我会将他们全部放倒。厌烦这种喧闹，去河对岸找清静的空间，途中有激流的瀑布，跳着桑棋的年轻人，捕鱼人，钓鱼者，扎营的男女，打扑克的闲人，以及两个浅声聊天的大妈。看到很多适合做草环的藤条，但我们都没有摘。并肩坐在一块石头上，闭着眼听一首飘渺的音乐，仿佛离这个世界很远很远。
当别人上演开幕式的时候，我们已经唱了结束曲。只因走得太快，才错过了不该错过的。如果我是一只牛，我将会慢慢地嚼着口中的草料，眼睛不眨地看世界的悲欢美丑，没有苍蝇的话，连尾巴都不动一下。现在，我只能做到对马粪和垃圾视若无睹，被主人拉到这里不是它们的错。
七、白杨树下，拈指微笑
继续向西，到没有人的地方去。我在车里像只懒蛇一样已经睡得很香，适宜的温度，适宜的景色，适宜的人，还有什么不能安心的呢？青山从头顶飘过，云朵飘过，我睡在自己的身体里，做着一个不知名的梦。
车子颠簸的时候，我醒了，大卡已经把车开到了河滩上。这里已经属于野三坡，属于河北。轮胎从圆溜溜的石头上碾过，我的脑袋里也是砰砰砰像子弹飞出一般的声音。车停在河边，我们带着垫子去了玉米地，准备美美地睡上一个午觉。
大卡睡了，我和夏聊天，吃瓜子，听音乐，无所事事的想要疯掉。想跳河，只是河中太多玩漂流的人。垂直的半山下一半是静止的水，一半是激荡的漂流。我们坐在田地里，冥想，我盘坐，她跪坐，闭眼。我已是山，山亦是我；我已是田，田亦是我；我已是水，水亦是我，我已是你，你亦是我。
悉达多当年在菩提树下参出了极乐世界，希特勒却参出了世界大战。我觉得这一点都不矛盾。他们走在世界的两端，我们就是中间的那人。谁，会渡谁？
八、一片孤城万仞山
越走越深，水漫过我的小腿，大腿，淹没了我的下身。我不能再往里面走了，会被冲走的。回头是岸，于是我上了岸，把湿哒哒的裤子晾到石头上，打着伞，坐在岸边捡石头。西瓜和我的脚都浸在水里，很舒服。
有船撞上来时会被我轻轻地推走，男人们有时会故意用船浆拍起水，不过我撑着伞，夏戴着宽沿的帽。那个中午，如果你看到这样两个女子，一个撑黄色伞穿青蛇色雪纺裙子，一个戴桔色帽子的黑裤女子，那么便是我们。
只享受水的温柔。大卡在田间吹笛子，他说，笛声要远才好听。没有回声，很快他就不吹了，去画画。万仞山这三个字，他提了好多次，这次的山水画便是“一片孤城万仞山”和“两只黄鹂鸣翠柳”。夏画了卡通型的我和大卡，我什么也没画，大开所有的车门，在车尾坐着晃了会儿脚丫子便躺后厢吹风，听音乐。
彻底懒了，这样的状态我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折磨，在这样的美景之下，无所事事也是人生快事啊！一觉醒来，我飘到了这里，一个未知的地方，不辨南北，没有任何特别的心情，只是觉得刚刚好。一切都刚好，不早不晚，不冷不热，不吵不闷，刚好。
九、裸泳的女喇嘛
吃了西瓜之后太阳落山了。我们下河，大卡去游泳，我们在水里乱扑腾，只有水面上2CM是温的，下面的水还挺凉，很快我便鸡皮疙瘩满身，却仍旧让水淹没我的脖子。大卡游得像条快乐的小鱼，没了开始时的胆怯，我却觉得冷。嬉闹着玩了会儿我便上岸，天上雷声大作，似乎有下雨的趋势。
流水很急，我被冲倒，过不了对岸。大卡将我送过至对岸后继续回去玩，我脱了湿衣服，换上雨衣，没错，这是一件三合一的多功能式雨衣，我系上一条绳子，看看外面没人，便去河边洗衣服。
没多久，他们也回来了，我大老远的冲夏呼喊：第N代喇嘛迎接你的归来！哈哈哈！从车窗里看着自己的样子，笑得要趴下。开暖气，烘干身体与衣服，夏没衣服，只好暂时先围上我的外套。我的裙子半干时，便将雨衣取下来给她当裙子。笑不打一处来，我们的行为和打扮都好怪异。不带泳衣的游泳，应该也叫裸泳吧。
十、一场大雨
天上有一排星星，三个，两个，两个，三个，这样结成一排，不知道叫什么星群。
天很快就黑了，雨下得很大，我们停在一个院子里，不知去何处。开了灯，斗地主，牌刚洗好，就有人来赶。我们停的不是位置。四处找店，人皆满，本以为今晚会看一晚的星星，没想还是要找地方住，我们都累了，一场大雨打扰到我们的心情。
开了一间房斗地主，我已经眼都睁不开了，强撑着玩了一会儿，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。半夜突然感觉热，便叹了一声气，没想另一张床上的大卡问：怎么了，小卡？我说好热。他开了空调，迷迷糊糊中与他说了几句话，身边的夏睡的很安稳。三点钟，我们出来24小时了。
十一、野草包子豆腐花
六点多醒来，去楼下吃早餐。车夫问我们去不去玩，我说还没吃早餐呢，他说我等你们，我说先不必了，谢谢。河边的早餐店，野菜包子，我喝了一碗豆浆一碗豆腐花，一根油条，一个鸡蛋，包子记不得吃了几个。夏喝了两碗豆浆。想起曾在一个很慢的城市里，每天起得很早去吃嘀嗒菜包子和八宝粥，然后慢慢的走去上班。
八点多钟的时候大卡回房休息，我和夏四处溜达到一个公园，在远处的钟声中摘下一只狗尾巴草。九点钟去敲门，退完房后又在大厅打了三局斗地主，都是夏输。老板躺在藤椅里转动着手中的佛珠，我们道完再见便去往下一个目的地。
十二、裸爬猴山
盘山路上的风扑面吹来，大卡像在发泄一样的狂飙，有一次急转弯没减速差点跟山来个亲密接触。。这家伙也太走神了吧！太平猴山景区的路标一直在指引，我们在一个山洞前停了车，准备就此爬山。没有明显的路，只有一条山上流水的石谷，我们就攀着石头向上爬，汗水流进我的眼睛痛得不行，实在不愿意爬山，没有任何装备，穿的还是裙子，虽然大卡借了我一双鞋，但总觉得不对头啊。对我来说，没穿有登山鞋登山包长袖衫的爬山，就是裸爬了。
艰难着坚持着还是上到了相对山顶，在一个稍微平坦的地方，我们支了凉篷，铺开坐垫，斗地主。到了这里就是为了斗地主的。大苍蝇状的昆虫咬得我满心害怕，一个个都似吸血鬼一般。我心里很不安，所以总是输，又困，输了要唱歌，可一点力气都没有。我要下山，最后他们应了我的请求，开始下山。
我跑得最快，一跑连滑带下，二十分钟不到就下来了。还是山下好，心里踏实。
想给家里打电话，却发现手机在车里快被晒爆了，烫似铁板烧，没有一点信号。
在路边吹了会儿风，便返回了。
十三、寻寻觅觅寻粽子
看了相片，有几张很美，很有意境。大卡说去我那里把照片拷下来后，他再带相机回去。我说好。夏拿着相机看照片，结果不小心把照片全删了。无语，真想把她千刀万剐，第二次面对精彩照片全删，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发火了，太磨炼我的承受力与包容力了。
跟她生了一会儿气，最后为了帮她解围，让她请吃粽子，可是问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。后来只能说那你请吃饭吧，我不想跟她生气，不想与她发火，不想看她难过，删了谁都不高兴，我们还能倒回去重新照的，有些东西注定要留在记忆里。
我给了她钱，不想让大卡付出太多，毕竟大家是朋友。寻寻觅觅寻不到一个卖粽子的地方，离开十渡，只想找个清静的农家院，填饱肚子。
十四、饮尽拒马河
在一个依山傍水的院落前停下，茄子，烤鱼，野菜炖豆腐，和我们自带的没吃完的花生米。手法熟练的年轻的男人一掌便把那条虹鳟鱼拍死了，我走在他后面去看称，鱼滴了一滴血。
大约一共叫了七瓶啤酒，大卡只喝了两杯，其余的全被我和厦消灭掉。老板提醒开车莫饮酒，大约没想着喝者是两个女孩吧。后来年轻人送来了刚摘的桑椹，黑的很甜，红的略酸。我第一次吃这么新鲜的桑椹，没想是在这里。
酒过三旬，话便多了起来。大卡开始一反常态话多起来，夏也放开了不再压抑，她哭着笑，我笑着眼就红了，今天不是我肆情的日子，我一点都不伤心，我很高兴。所以我一直喝，饮尽拒马河，不管明天是如何，喝尽你的痛苦，你便不会难过。
后来我感觉冷了便回车睡着了，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回来了，启程，返回。
十五、太善良的孩子
车子一直开得很快，我被颠得难受，真想走回去。中途要求停了三次车，将美味吐得干干净净。真想去路上发一次酒疯，可理智却告诉我不要这么做。这么美的山，这么秀的水，我终于还是留下了不该留的东西。
夏在副驾驶上坐，她带着哭腔说，“小卡，我想爱你。”
我说迷迷糊糊的回答说“嗯”。
与你，怎样都是好的。我们各有各的幸福，我们都会幸福的，太善良的孩子。
大卡又一次叫我的时候，说到了。我下车后一嘴苦水，想吐胃中却已无物。收拾了一下东西，在楼下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我便上楼了。本与夏商定好今天下午去老地方剪头发，现在天已经蒙蒙黑了。
十六、我不知道外面的天气
回到住处，我叫了声小魏姐，她关切地问我怎么穿这么薄，我说衣服弄湿了没干。CC问外面是不是很冷，是不是下雨了，我一会说是一会儿说不是，继而又说不知道。
身体很热，胃里难受，在沙发里躺着，泪又从眼角飘了下来，小魏姐抱着宝宝走进来，我摸着宝宝的小脚丫，内心说不出是温暖还是难过。
想现在就去告诉他，我要离开了，不为何故，只是想做自己想做的。
十七、端午节快乐
端午节的祝福短信一条也没有回，未料到初恋也给我发短信。不管何年何月现在如何，走在一起的人心是共同过的。
前几年，我改了首屈原的诗，有人说：端午节快乐，小公主。
去年，我们在一个公园，遇到一个能说会道的老人。收获也颇多。
今年，上马问平安，我说回来了，她很好。一个动了心的男子，像中了盅。
想给妈妈打电话，自我感觉声音不是很对劲，便去洗澡睡觉。
夏在电话里说，做自己该做的，别想不该想的。却是越躺越清醒。
我给他打电话，只是想打开一个窗口，让另一个世界的空气流进来。
十八、不归路
这几天的天气很怪异，今年的我也很怪异。
想起下午的时候，大卡曾在酒桌前指着我的懦弱。他说，只能希望你幸福。他已经为我举起离别的酒杯，我被推上一条不归路。
外面依旧电闪雷鸣，我内心已经知道该怎么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