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些珍贵的影像资料中,史铁生似乎总是静谧地微笑着。坐在轮椅上的他远行似难,但神思却流向了另一个世界。他和他的《我与地坛》都有一种使人平心静气的功效,能安抚你躁动的情绪,按下不安的念头。
书中所言令我印象深刻的不光是在地坛的故事,还有关于家人的回忆。有轮椅车辙的地方还有母亲的足迹,那是她对孩子深沉寂静的爱；多少年前的黑夜和一个人形的空白,那是姥爷刚正不阿而卓有见识的痕迹；光彩照人的年轻军官和背井离乡的白发驼背老人,那是大舅成长岁月里刻骨铭心的烙印……
生命里每个人的出现都会对你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,家人更是意义非凡。如果要比喻,我的父母就是魔法师,他们用法力带我来到这个世界。妈妈念动咒语变出我爱吃的饭菜,爸爸挥动魔杖治好我因摔倒而流血的膝盖。我一路成长,他们却一路衰老。耗费了太多的法力在我身上,妈妈开始遗忘让白发变黑、让皱纹消失的咒语,爸爸也慢慢想不起扛起水桶一口气爬六楼的秘诀。这世上没有让时光倒流的魔法。但在他们年轻的照片中,妈妈乌黑的长发舒展在甜蜜的空气中,春景刚好,绿意萌发,微风吹得裙摆晃动,摇曳出醉人的梦。还有爸爸,已经泛黄的相片里,他双目有神,壮硕挺拔,嘴角的微扬掩盖不住他怀揣的无尽憧憬与渴望。
而白马老去,雄心壮志也都被时间打磨得失了光彩,只剩下循规蹈矩的相夫教子或是上班养家。年少时极想放一把火,把这天地点亮；年老时只能摩挲着火种,再没了点燃的激情和力量。
在《记忆与印象》中,史铁生这样对大舅说:“我有一种希望,希望那四十多年中大舅曾经浪漫,曾经有过哪怕是短暂的浪漫时光……梦想,仍然还在这个人的心里,"不可能"唯消损着实际,并不能泯灭人的另一种存在。我愿意在舅母沉睡之时,他独自去拒马河寂静的长堤上漫步,心里不仅祈祷着现实,而因那美丽的浪漫并未死去,也祈祷着未来,祈祷着永远。”拒马河长堤上的漫步会勾起大舅对峥嵘岁月的回忆,对自己作为一个“叛逃者”的万千思绪,对父亲、小妹的愧疚,对曾经英气逼人的自己的怀念。更多的是,曾如夸父般追逐的太阳和与“不可能”对抗的理想。
几十年的太阳一如往常般升起降落,我的魔法师不再似年轻时有力。但偶尔,若他们想起了以往的理想,我希望他们依旧目光炯炯,像是那时的种子在心脏上扎根发芽,颤颤地长成绿莹莹的树。微湿的土壤上,树虽没有高大参天,在它的顶端却也可以望见辽阔的过去和将来,还有拒马河长堤上的岁月,向辉煌的更远的远方致敬。